劉永好 1951 年生,四川新津人。希望集團總裁,新希望集團董事長,中國民生銀行副董事長。1982 年與三位兄長劉永言、劉永行、劉永美(陳育新)一起辭去公職于成都新津縣農村創業,從養殖鵪鶉起步,并在1980 年代末期轉向飼料生產。1992 年注冊成立中國第一家私營企業希望集團,1996 年組建新希望集團并于1998 年在深圳證交所上市。迄今擁有5萬余名員工,產業涉及農牧與食品、化工與資源、房產與基礎設施、金融與投資等。曾擔任全國工商聯第7、8屆副主席,連任第9、10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常務委員會委員,常年居于《福布斯》、《胡潤百富榜》榜單前列。
劉氏家族清末以前本是當地望族,劉父因參加過地下黨在“文革”時受到沖擊而在山上放羊,一家七口全靠母親一個人的工資養活,不得已把老三劉永美過繼給了別家。四兄弟動念創業,起因也是老二劉永行為了讓兒子在過年的時候吃上一點肉,在馬路邊擺起了修理家電的攤子。早期接受采訪時,劉永好固定的開場白便是“小時候最盼望的是一星期能吃上一頓回鍋肉“。到今日,做老師時騎車叫賣鵪鶉被學生認出的羞澀應已不再,不務正業、唐突冒進的事不干,”規避欲速則不達“的質樸卻在他的行事風格中保留了下來。“胡潤百富榜”的創始人胡潤說,在中國企業家中最敬佩的是劉永好。因為從他1999年發榜起,榜上有名者起落沉浮十之八九。惟獨劉長居前列,且有幾次還是榜首。
劉永好是誰?“養豬的,好像也養了很多雞。以前是不是喜歡穿草鞋?沒有馬云那么多濃縮的精華。不過按照‘馬語錄’,一個人的智慧、能力和形象是成反比的。”這是劉永好的自我評價,有些揶揄調侃,但當然也是自信的。
十多年如一日, 他依然保留著標志性的發型“自然式”。剪一個頭幾塊錢,固定去同一家理發館。他最喜歡吃麻婆豆腐和回鍋肉,因為小時候母親對他描繪的共產主義理想生活就是“一周吃一次回鍋肉,兩天吃一次麻婆豆腐”。只要呆在成都,他中午便盡量回家吃妻子做的飯。平日里,他最主要的工作餐是盒飯,經常和各部門基層員工一起共進午餐。他吃飯的速度很快,飯盒中不會剩下一粒米。他不喜歡西裝,非正式場合身上的T恤和休閑褲據說加起來不過幾十塊錢,但曝露在媒體鏡頭前的一律是標準的西裝。他原來的座駕是一輛桑塔納,后來下屬實在看不過去,逼令他換了臺奔馳,也已很舊。他的企業家朋友們建議他買架私人飛機,他認為沒必要,民航客機更方便,而且只坐經濟艙,機票最好是打折的。
他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生活的主色調就是學習。身兼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常務委員會委員、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中國飼料工業協會副會長、西部乳業發展協會會長等多個社會職務,且正在為新希望拓展國際版圖,“空中飛人”是常態。北京、上海、成都,東京、曼谷、紐約,在他身上看不到疲態,永遠都是舉止得體,笑容可掬,措辭平實但縝密無漏洞。“他是一個自我要求非常嚴格的人,沒有架子,從來不罵人。無論和誰交談都會拿出隨身攜帶的本子,碰到有用的便往上記。”有人這樣評價他。“他就是只水晶猿猴,玲瓏剔透,周旋于這么多政界、企業界、學界人士中間做得四通八達、滴水不漏。以私營企業主之名行紅色資本家之實,從創業之始便明了了‘政治正確’的重要性。”這話也不無道理。與許多一線企業家與媒體保持距離不同,劉永好每每在“兩會”前都會主動召開記者會談議案和想法。早在養鵪鶉辦良種場的時候,他便知道先找縣委書記確認一下此舉不算“走資本主義道路,拉社會主義后腿”。不久前在成都出席南方周末報系與中國平安聯合主辦、《mangazine|名牌》雜志承辦的“知行天下—2009十大精英年度盛典”時,亦因為第二日溫總理的緊急召見而來去匆匆。
與已普遍接受在高爾夫、登山、游艇、時尚等領域尋找“第二人生”的企業家們相比,作為中國第一個私營企業的創始人,第一位上榜《福布斯》的內地“首富”,不抽煙、不喝酒、不打麻將、不跳舞、對明星和名牌沒興趣的劉永好,顯得頗為“想不開”。有一個故事流傳甚廣,說有一次老友王石開他的玩笑:“你不能總是一副賺錢機器的樣子,你應該有自己的愛好和特長。”結果劉永好當場就搬出了自己的諸多特長:“我會打毛衣、做爆米花,還會用布頭做千巴衣。做法是把一條一條的布熨直了,然后一針一線連起來。”不過現在,他多了一個愛好,那就是攝影。常年四處奔走總是隨身攜帶相機,拍下自己認為美和值得記錄的東西。正因為此,盡管已工作整天,他在面對攝影師鏡頭時仍然頗為興奮,不時切磋些調光經驗,并提議在一面嵌滿毛主席像章的墻前面留影。
雖然并不掛在嘴邊,毛對他的影響和與他同齡的一代人并無怎樣不同。1966年,年僅15歲的劉永好作為紅衛兵小將,特地穿上了在父親和三個哥哥手中輾轉了17年的家里最好的一件呢子衣服,跟著老師去北京接受毛主席檢閱。兩年后,17歲的他插隊到了成都市郊的新津縣古家村,當地沒水沒電、缺醫少藥,連一條完整的公路都沒有,工分是每天1角4分錢。談到這段經歷,劉永好的心態遠較許多老知青來得正面:“我當了四年零九個月的知青,我覺得非常榮幸,因為這段經歷鍛煉了我的意志,鍛煉了我的心態,鍛煉了我的身體。在農村能夠學到很多東西,使我了解了中國的農民,了解了中國的市場,懂得了艱苦創業,我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一課,是一定要上的。”這種樂觀當然與他日后靠經營農業發家,且最早辦良種場養鵪鶉就是在插隊的古家村不無關系。但換個角度看,今年提出“民工荒是件好事情”、“‘三農’問題應增加農社、農企擴充為‘五農’”、“中國經濟泡沫被夸大,不應與迪拜并論”三大論調的他,永不唱衰的話語方針已與他那“永遠的微笑”一樣,成為招牌式的劉氏風格。
跨國撒網探路“豬經濟”
從“鵪鶉大王”到“飼料大王”,再到中國首家主要由非公有制企業入股的股份制銀行民生銀行的第一大股東和成都最大房地產項目的開發者,現在在劉永好心目中排在第一位的身份,應該是“中國第一豬倌”。
早在兩年前,劉永好與各地金融機構廣泛勾兌養豬事宜的新聞便常見于報端:“未來幾年,養豬是我的第一要務”。他要打造的, 是從“ 國雄”飼料到“榮昌”、“海波爾”種豬,再到飼養、屠宰環節的“六合”和肉制品生產經營的“千禧鶴”等一整條產業“名牌鏈”。從單純的飼料供應商朝向養殖產業鏈運營商進化,新希望的策略是并購中下游成熟企業,并在各個環節充當養殖者的“合伙人”。
這一藍圖在今年兩會前后的密集媒體發布中變得清晰:已在全國參與建立一兩百個農村合作社,將數以萬計的養殖戶組織起來,簽訂訂單。采取代養和加盟兩種模式,簽訂代養訂單的養殖戶可以在行情不好的時候得到刨去養殖成本以外的一筆勞務費,行情好的時候則可以4:6的比例分享利潤;以加盟形式參與到新希望產業鏈里的養殖戶則可不論外面市場漲跌,以合同約定的“保底價”將生豬賣給新希望,確保獲利。吸引這些上游農戶接受“綁定”的關鍵除了銷路還有三點:優質種苗、資本和技術服務。通過建立種豬場引入加拿大海波爾種豬,再大規模建設純種擴繁場和父母代豬場,將商品代仔豬以略低于市場價的價格賣給合作養殖戶;已以獨資或合資方式建立了一二十家養殖擔保公司,當養殖戶需要購買新希望的種豬和飼料時可以通過合作社向擔保公司申請貸款擔保,一筆可達幾百萬元,且無需承擔保費;成立養殖技術服務公司,有超過5000名農業技術專家服務于基層。僅僅如此還不夠,與IBM合作,整合了市場預測、信息收集、技術服務和產品收購功能的“西部農村電子商務和科技網”也已拿到了國家批文和支持資金,正處于試點階段。農戶所養禽畜碰到小傷小病可以直接上網查詢,或用攝像頭拍下來以供專家遠程診療。此項目世界銀行已表示愿意提供貸款,目前手續正在辦理中。而比爾·蓋茨基金會則表示只要世界銀行的貸款到位,便會以世行貸款額的17%予以無償支持。至于屬于“規定動作”的優質肉豬養殖園區和商品豬養殖基地,則做到了以豬糞制沼氣發電、供暖,年出欄幾千頭的豬舍只需要兩個人看管。
前幾年,新希望曾在多元化經營上大展過拳腳,涉足金融、地產、鋼鐵、鋁業等多個領域,利潤頗豐;但2006年起劉永好卻宣布將精力集中于主業農業,適當收縮其他幾翼的投資力度, 此舉一度給外界留下了“犯傻”的印象。他是2007、2008蟬聯的中國金融首富,民生銀行給他帶來巨額的投資回報;十年前便涉足地產,內部董事會那時便討論過是否多做地產少做農業;現在,新希望的銷售80%來自農業,20%來自其他產業,收益卻剛好倒過來。就連劉永好自己也說,如果十年前轉型從農業中脫離出來,只做金融和地產,那么憑他的基礎、努力和聰明才智,公司的價值會比現在高很多。但是他卻說不后悔,因為自己做企業的目的一開始是為了生活好一點,再后來社會名望大一點,接下來跟著自己走的兄弟們人人都日子好過一點,到最后就是為了對國家和社會的責任。“三農”問題之所以難,核心難題是小農戶和大市場的矛盾。單家單戶的農民沒有對市場捕捉、預測、判斷和把握的能力,政府和金融機構面對分散的億萬農戶成本又極高,而由龍頭企業將農戶規模化、信息化、組織化后,能將他們的抗風險能力至少提升一倍,收益也基本可與外出務工持平。這條路雖然難走,但總得有人去走,新希望比別人有優勢,經驗更多,實力更強。對于新希望本身而言,產業鏈拉長后可以將利潤點在各個環節合理分配,政府和金融機構的支持為其將業務伸展至產業鏈首尾提供了極大的助力,而牢牢掌握肉蛋奶原料源頭則為其終端的食品加工公司保障了成本和收益。
這把算盤在劉永好算來,現在仍然在虧錢。因為肉蛋奶價格長時間的低谷,也因為各環節網絡布局還未進入成本回收期,但他看的是長遠,而且金融和地產領域的高利潤也為這些不掙錢的“社會公益”做了背書,“虧得起”。一季度,新希望向農行的分行做了30億中期票據融資,大部分將投入于農業。除了國內,也已在越南、菲律賓、孟加拉國、印尼等東南亞和南亞國家投資興建了十多家生產基地,得到了當地政府的普遍認同尤其是越南政府的極大關注。未來五年還打算再建十家,且不排除投資資源的考慮。
豬肉價格作為CPI的風向標,關乎宏觀經濟主動脈。2006年以來,其劇烈波動的走勢已吸引了若干企業跨界投資其中。相較于高盛的雷聲大雨點小、郭廣昌的投資大于經營和丁磊的作秀或小實驗,劉永好的出手則一如既往地穩、狠、準,牽一發動全身,且免除投機的猜疑。不過,除了“變相為社會做貢獻”、“腳踏實地做一些別人不做的事”等標準劉氏話語,更令人期待的還是在風滿樓山雨卻遲遲不來的農業領域,新希望能否上演新的傳奇。
涅槃者如是說
記者:你十多歲時當過4年多知青,20歲之前沒穿過一件新衣服,現在則成為了中國首富,這是十分經典的勵志故事。你覺得早年的經歷對你現在還有哪些影響?劉永好:我們見證了中國最窮的時候,改革開放后有一定經濟基礎了,吃穿不愁了,艱苦樸素的觀念還是深入骨髓。我們這一代老知青, 吃過苦, 不習慣做特別大手大腳的事。從社會意義上講,雖然這些年我們在農業方面投了很多錢,收益并不是特別高,很多人覺得傻,但回顧走過的路,我們做了一些應該做的事,而不去做不該做的,這是我做事的一個原則,我覺得很欣慰。
記者:但農業的投資回報率畢竟低,有沒有遇到過一些質疑和壓力?劉永好:我前陣子碰到牛根生,問他現在持有公司多少股份,他說他把全部股份都捐給一個公益基金了。對此肯定也有很多人想不通,公益是零回報。但問他為什么這么做,他說當然是覺得這么做舒心、滿足、有成就感,不然他就不捐了。我們也是一樣,十年前我們做金融和房地產,賺了很多錢。公司開董事會說,不如轉行就做金融和房地產,進入門檻高那么利潤就高,十倍于農業投資,壟斷容易產生利潤嘛。但最后還是決定主體是農業,因為我們要為農業專業的員工負責,要為國家和社會負責,不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比爾·蓋茨捐了幾百億美金做慈善基金,就完全沒考慮自己賺多少錢了。
記者:那么你專注于農業的成就感主要來自哪里?愿景如何?劉永好:這些年我們在農業方面做了很多事,農民收入提高了,得到了社會的尊重和農民的擁護令我很高興。政府高層也找我去談談看法,評選我為勞動模范,授予了我很多榮譽。但榮譽是次要的,應該這樣做,這樣做好,就是值得的。就拿我們最近在做的養殖產業鏈來說,牽涉到政府、農民、科技、市場、金融、技術、國際合作,非常累、非常煩,但這條路要是走通的話那就不得了了。我們試圖用幾年的時間形成一種模式,先在集團內部推廣,再向全國推廣。我認為有些企業先行一步,國家總結這些經驗,最后甄選出一些符合中國國情的辦法推而廣之,這就是是中國農業走綠色發展之路的途徑。